底层行走|一张书桌

文|张刚

父亲这两年种田之余,闲着无事,便把菜园子里几棵枯老的杏树苹果树砍了,做成各种小板凳、小方桌,拿到集上去卖。


(相关资料图)

没想到,现在人们生活好起来了,这种过去瞧不上的手工家具,反而受欢迎了。

父亲快八十岁了,原本说再不“捉”这些刨子、斧子了,可一有空闲还是手痒,又操持起这些工具,权当解闷儿吧。

他的这些小板凳、小方桌也卖不了几个钱,物件比钱还值钱,我们子女都有些舍不得,可做了家里又摆放不开,只能拿去卖。

说起父亲卖这些小家具,我又想起一件事来。

那年我初中未毕业,父亲的腿病没痊愈,在外地求医做手术,回家又躺了半年多,但最终能够下地了,到这年冬天,能拄着拐杖走路,他便寻思着在院子里做做木工。

主要是那些年求医欠下了外债,再加上几个孩子要上学,更何况这个年也不能冰锅冷灶地过呀,他便计划做一张带三个抽屉的书桌,让我拿到集上去卖。

这种书桌在普通农家比较流行,也算是居家的必备品。

于是他开始准备各种木料,我也时不时打帮手帮忙拉锯、生起火盆熬胶、黏合桌面。

我又从街上小卖铺买来滑石粉,给打磨平整的桌面打底、上漆。

漆要刷三遍,先刷一遍底漆,再请来父亲的工友,给清漆调好颜色,在漆面上画仿木纹,仿木纹颜色晾干后刷一遍清漆定型,最后还要刷一遍清漆增光增亮。

总之,父亲拄着拐在院子里忙活了半个多月,这张书桌终于做好了,便让我和姐姐抬到集上去卖。

集市离家不远,也没有山路,跨过一条小溪就到了。

集上有各种固定的区域,像水果、衣服、鸡、鸡蛋等等都在约定俗成的地方摆放,得早早去占个摊位。

这张书桌能卖多少钱呢?

父亲说,人家给多少就算多少,算算木料油漆这些成本,能卖一百元就赚了,卖个七八十元就够本,就是五十元能卖了也很好啊!

主要是过年了,怎么也得置办一点儿年货,至少得买点儿香火呀,要不然这个年就太冷清了。

离大年三十还有十来天时间,只剩下三个集了,意味着只有三次出摊的机会了。

带着父亲的叮咛,我和姐姐把书桌抬到大集上,为防磕碰又拿了床单护住桌面,满怀希望地等着买主。

有人过来问:这张桌子多少钱?

刚一开始,我开价一百二十元,留下二三十元砍价的空间。

但是对方没有还价,只是把抽屉拉出来看看,就转身走了。

后来又有几个人来看看问问,也不还价。

再后来有人问,我们就降到了一百,又降到了八十,可他们都摇摇头又离开了。

在一次次的期盼中,从一大早集市上还没大有人,到集上人山人海,再到人潮渐渐散去,所有的摊子都撤了,我和姐姐只好又把书桌抬回家。

父亲坐在炕上,从窗户中看到书桌又被抬了回来,满脸失望。

过了几天开集了,我们又满怀希望地把书桌抬到集上。

可同样的结果,它又一次被抬了回来。

父亲盼望着这张桌子能碰上个识货人,卖个八九十元就很好了,要是再低,确实对不起他冰天雪地里拄着拐杖在那里又砍又刨的劳作。

另外,光是买油漆就花了二十多元,除去木料的钱,父亲那人工就是白搭了。

可后来他的期望就越来越低,不管多少钱,能卖掉就行。

所有的希望就只剩大年三十这次集了。

这天的集叫“抢集”,意思是买东西很快,一阵风,不到中午,赶集人潮很快散去,都回家忙年了。

大年三十这天,我和姐姐又抬着书桌来到集上。

冻得哆哆嗦嗦,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,盼着有人来看看问问。

可大年三十谁会买家具呢!

就在我们再也不抱希望时,有个青年人过来了。

他看上去不像农民,像是在外有工作的。

他问这张桌子多少钱?

我们说八十元。

青年还价六十。

我和姐姐说,那就七十吧,七十不能再少了。

这位青年还在犹豫。

在我们准备降到六十卖了时,他说自己也用不大着,就不买了吧,又去别处逛了。

这是唯一一个出价的,可还是没卖掉。

赶集的人很快就散了。

就在我和姐姐抬着书桌,蔫头耷脑地往家走时,正巧遇见一个赶完集也往家走的远亲姑爷。

他知道父亲的病情,看到我们抬着书桌往家走,就过来问问情况。

他叹息着说,不管高低贵贱要是卖掉就好了,这张桌子是这个年唯一的希望啊。

正在这时,在街口又碰上了那个青年。

他也赶完集,准备往家走了。

他又问了一句,最低多少钱卖啊?

我还是说七十元,不能再低了。

这个价确实也太便宜了,对不起父亲的劳作。

远亲的姑爷一看有人问,立即说:“孩子,把桌子放下!我帮你们卖。”

他说:“别再往家抬了,抬回去你们这个年咋过!”

我和姐姐放下桌子,远亲的姑爷喊住这个青年人,让他再来看看。

这个青年犹犹豫豫地又来检查桌子的做工。

远亲姑爷在一旁说,这个质量你放心,都是实木,不是三合板,做工保证比机器打造的好!你方圆百里打听一下,这个木匠的手艺那是没的说。

“要不是他家里困难,这么便宜可不卖。你就是自己备料找个人做,也得花不少工钱。你买得便宜,买了也是帮了这家人一个大忙。”

后来这个青年说,他这次春节是回老家结婚,新房子里是缺张桌子,但结完婚过了春节又要走了,这个书桌可买可不买。

远亲的姑爷又劝了一会儿,最后青年愿意出价七十元买。

姑爷说,再加五块钱吧!加两块钱也行!就让这孩子给自己买挂鞭炮过年。

那青年看眼前这位老人这样说,又多掏了两元钱。

这样,这张书桌就以七十二元的价格,终于在大年三十,在集散后卖出去了。

远亲的姑爷还担心七十元卖便宜了,怕我回去受父亲的责备,就说:“回去告诉你爸,是我做主卖的。他要是嫌卖贱了,我有机会到你家去再安慰你爸!”

我和姐姐把床单从桌子上揭下来,把书桌正式交给这个青年,看着他和同村人把它抬走了。

青年和同村人都说:“这张桌子真不贵。”

父亲还坐在炕上等着我们的消息。

一看到我们空手回来了,高兴极了:“卖了吗?”

“卖了!”

“多少钱?”

“七十二元!”

“那好着呢,我还盼着五十能卖了呢。卖了好,卖了好,要不然放都没地儿放。”

当说起要不是远亲的姑爷帮忙,又得把桌子抬回家时,父亲擦起了眼泪。

这意味着,这个年里的油盐酱醋茶都有了着落。

更重要的是,父亲终于走出了病魔的折磨,他的手艺还能得到乡亲的认可,他又可以站起来,挥动锯子刨子,又可以撑起这个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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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键词: 大年三十 往家走了 过了春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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